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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龙吟·登建康赏心亭
辛弃疾
楚天一望无垠,秋色无边,水流向天际,秋意无边。远望山峦,眼中满是忧愁与遗憾,玉簪与螺髻点缀其间。夕阳西下,楼头孤鸿哀鸣,江南游子心绪万千。把吴钩细细端详,拍打栏杆,却无人能理解我登高远望的心境。
鲈鱼的美味难以言表,西风劲吹,季鹰是否已经归来?追求田地房产,恐怕会让人感到羞愧,面对刘郎的才华。遗憾的是时光荏苒,忧愁如同风雨般袭来,树木也如此。谁能唤来红巾翠袖,拭去英雄的泪水!
在《中国语文》的课程中,我意外地再次遇到了这首词,尽管仅仅是老师在PPT上匆匆一瞥,但这已足够引发我深深的思考。
我与这首词的邂逅,发生在高中语文教材之中。(得益于这一点,《水龙吟》在辛弃疾的作品中享有较高的知名度。)
即便江南风光旖旎,十里长街热闹非凡,心中依旧难以平静。无暇回顾高中那段过往,我的思绪随着文字飘向了千年之前的建康,那座著名的赏心亭。
赏心亭今景
正是金秋时分,楚地天空辽阔,视野可及千里之遥。遥望远方,水天相接,秋日的美景宛如无垠。
开篇依旧以景物为引,寥寥数笔便描绘出一幅空旷明亮的秋日画卷。“楚天”通常指的是现今的湖北湖南地区,然而建康(即今日的南京)在历史上也曾属于楚国,或许可以将其视为广义上的“楚天”所在。
或许辛弃疾在用词上有着不同的寓意?观看了纪录片《楚国八百年》后,我发现了新的见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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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国历代君主,均怀有强烈的进取心。他们披荆斩棘,开拓疆土,成语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”便源于此。楚国最初不过是一个仅有五十里土地的微小封地,然而,它逐渐壮大,在战国时期拥有了五千里广阔的国土,并成为拥有百万甲士的南方霸主,曾一度与强大的秦国并驾齐驱。楚国的历史,正是一部充满进取精神的史诗。而这一点,与南宋统治集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辛弃疾内心深处,无疑期盼南宋的统治者能够效仿楚国的君主们,实现一鸣惊人的壮举,从而复兴国家,重整山河。
从水面转向山峦,水天交汇,山色与水色浑然一体,景象颇为壮观。词人倚靠在栏杆上,难怪会产生一种对天地广阔的感慨,独自伤感落泪的情绪。然而,若是在此高处远眺,词人又会心有所思,究竟会想起些什么呢?
远眺那绵延的山峦,只是增添了几许思乡之情和忧国忧民之恨,那些远处的群山,宛如佩戴着玉簪和盘旋的螺髻。
玉簪螺髻
辛弃疾在赏心亭上所见的山景,被具体描绘出来。正如王国维先生在《人间词话》中所言:“一切景语皆情语也。”此处亦然。
词人远望群山,原本巍峨峻拔的山峰在他眼中变成了“玉簪螺髻”这样的娇嫩美景,这不禁让我联想到辛弃疾对主和派所抱有的愤慨与讽刺。你们表面上看似威武雄壮,个个气宇轩昂,然而实质上却如同那些玉簪螺髻般脆弱。这样的比喻,真是生动而恰当。
夕阳西下,余晖斜照着高耸的楼宇,伴随着鸿雁的哀鸣,我不过是一名漂泊在江南的游子罢了。
落日孤鸿
李商隐在《乐游原》一诗中写道:“夕阳无限美好,却无奈黄昏将至。”然而,在他眼中,此刻的落日并非真正的“美好”。这景象让我联想到另一句词:“凝泪眼,遥望神京路,孤雁哀鸣,长空暮色渐浓。”通常鸿雁是群居的,但“断鸿”却指的是那些孤独的、离群的孤雁。雁与人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。雁的悲鸣与人的悲愤之笔,难道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?
众口皆言江南风光美,游子宜在江南终老。然而,此次辛弃疾的观点却与韦庄有所差异。
江西铅山辛弃疾像
他是来自山东济南的人,恰巧与李清照是同乡。他是个典型的北方男子汉。他文武双全,既能骑马挥剑与敌人激战,又能执笔撰写军书,真可称得上是全能之才、非凡之才、卓越之才。
然而,他并非此地的归属,他的血脉中涌动着骏马驰骋西风、塞北的豪情,流淌着黄河水天而降的壮阔,承载着黄沙百战磨砺金甲的坚韧辛弃疾 把栏杆拍遍,而非朝堂之上那些无休止的猜疑与攻讦,亦非皇帝的软弱与迟疑不决。
他降生之际,我国大半疆域已被金国所占,然而,自幼深受儒家经典熏陶,他依旧对南方的朝廷抱有深厚的认同之情。
宋祚仍在,中兴可待。这是少年辛弃疾的想法。
少年将军,意气风发(图片来自网络)
他开始研习剑术,研读经书,修炼项羽所说的“万人敌”之术(即兵法)。自十七岁起,他投身山东抗金义军,战功显赫。到了二十三岁,义军统帅耿忠不幸被出卖而丧命,他亲自率领五十名轻骑疾驰入敌营,成功擒获叛将,并将其斩首示众,头颅传示给部下。那时的辛弃疾可谓是年少有为,一展雄心。当他率领义军万人南归之际,受到了赵宋皇帝的亲自接见,皇帝对此也是感慨万分。“圣天子一见三叹息”。
然而,从当年的屠龙少年转变为如今的“江南游子”,心中不禁涌起一声叹息。这声叹息,既是开始,也是终结,仿佛在冥冥之中,真的存在某种天意。
抽出我的长剑细细端详,反复轻抚赏心亭的栏杆,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攀登高处、远眺的真正心境。
把栏杆拍遍(图片来自网络)
这句堪称词中点睛之笔。“看吴钩”似乎透露出词人时常怀念武事,渴望收复失地;然而,他拍打栏杆之际,却又显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。梁衡先生的散文佳作《把栏杆拍遍》让我印象深刻,其视野之开阔,文字之雄浑,令人赞叹。其中,有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,他说辛弃疾的词并非仅仅用笔和墨所写,而是用剑尖蘸着鲜血,伴随着泪水,一笔一划地刻画出来的。唉,这真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了。
男子为何不佩吴钩,挥师收复关山五十州?这不仅是李贺的呼声,亦应是辛弃疾的心声。手持长剑,腰悬吴钩,誓要夺回燕云十六州!
可惜。
欲将心事付高亭,知音少,拍栏有谁听?
江南的鲈鱼肥美可口,正是烹饪佳肴的绝佳时期,秋风已吹散,然而张季鹰是否真的返回了呢?
莼鲈味,胡不归?(图片来自网络)
自下文起,便进入了丰富的典故运用阶段。起初一句便引用了西晋时期张翰的故事。某日秋风乍起,时任洛阳官职的张翰忽然怀念起家乡的莼菜羹与鲈鱼汤,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官职,立刻返回故里,只为品尝那熟悉的美味,而这正是成语“莼鲈之思”的由来。
张翰毅然辞去官职,回归故里,确实显得颇为自在洒脱。相较之下,辛弃疾的心情却并非如此愉悦。在他看来,故乡已无法回归,成了遥不可及的异乡,而江南之地,也仅仅是他在官场漂泊的暂居之地。他早已失去了精神上的家园,无论身处何方,都只是一个匆匆过客。
我并不希冀像许汜那样只专注于购置房产和土地。若是遇见刘备这样的英雄豪杰,恐怕我会感到羞愧不已。
田园牧歌
这里讲述的是一个典故,发生在三国时期,许汜此人胸无大志,一心只想着获取田地,购买房产,因而遭到了刘备的嘲讽,认为他只配睡在地面之上。
此句隐约流露出辛弃疾对故土的深切思念。然而,他命中注定不会像张翰和许汜那样,他的归乡定是光复失地,恢复完整国土的时刻,犹如闪电般迅速回归!至于目前,尚非他考虑个人私情之机。
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!
吾业未竟,无以为家。
霍去病与辛弃疾,名字听起来颇为相似,而且他们的性格和脾气也让人惊叹地发现,竟然有着惊人的共通之处。
这句话的意思不难领会。更进一步,辛弃疾曾言,他不愿沦为那“刘郎”,也不愿让那些只知道“求田问舍”的人感到羞愧。
遗憾的是时光如流水般悄然流逝,不知不觉中已发生了变化;忧虑国家的前途,风雨飘摇,连那桓公的树木也显得如此!
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
时光匆匆,无法回溯,那悠悠白云仿佛见证了千年的流转。而今,不过区区数十年,醒来时竟恍若历经千年。苏东坡曾作词言:“未曾察觉流年,悄然更替。”此言甚是妙绝。岁月的流逝总是悄无声息,不经意间便溜走。常感青春逝去,实则是我未曾珍惜光阴。
这壮丽山河之下的国家,实则内外交困,“国势岌岌可危”。实际上,南宋在词人笔下并未达到如此衰败之境,韩侂胄北伐之前,尚能保留些许尊严,仍旧怀揣着恢复大宋昔日辉煌的旧梦。
然而,在与那些官僚周旋的过程中,辛弃疾早已洞察这个帝国的腐败与衰弱,以及其勉力维持的困境。他深知,若继续如此,大宋必将无法挽救,终将走向覆灭。而当下的“忧愁风雨”,不过是他为最后的挣扎而作的奋力一搏。
或许在数十年之后,当文丞相在孤寂的零丁洋上吟咏出“山河破碎风飘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”的名句之际,他是否会怀念起辛弃疾以及这首词篇呢?
如今,又有何人能请得那身着红衣翠袖的娇美女子,为我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?
英雄难过美人关
辛弃疾的内心柔情与豪迈气概,在这句词中得以窥见一二。其中“英雄”二字,透露出几分自嘲之情辛弃疾 把栏杆拍遍,然而,更多的却是自信与自豪。因此,即便他落泪,也不同于那些柔弱文人的自怜,而是被称作“英雄泪”。
纵使眼中泪珠闪烁,他亦无畏山高路远,辛弃疾便拥有那“即便面对千万人,我亦勇往直前”的豪迈气概。尽管词作以“泪”字作结,我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激荡胸臆的豪情壮志。
诸君,且听这龙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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